
第34章 西域秘药
晨雾如轻纱般未散,丝丝缕缕地在商队周围萦绕,扶苏已在商队外围静静地站了半柱香。
那朦胧的雾气,带着丝丝凉意,轻抚着他的脸颊。
他紧紧盯着那戴狐皮帽的老商客,只见对方用粗布一下一下仔细地擦净骆驼嘴边的草屑,指节上的银戒在微弱的晨光里泛着冷光,那冷光如冰刃般刺目——狼头纹的齿痕与黑河红泥混在一起,在他眼中,这老商客像极了漠南商道上跑了十年的老油子。
耳边传来骆驼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在诉说着旅途的疲惫。
“老丈。”
扶苏缓缓走上前,靴底碾过几粒沙砾,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刻意放软了声线,带着几分药商之子特有的木讷,“可要带些防风膏?我家阿姊配的,抹了能防沙割脸。”
那干燥的风沙,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老商客缓缓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昨夜的尘沙,那尘沙仿佛是岁月的痕迹。
他瞥了眼扶苏腰间的药囊,又扫过几步外抱着竹筒的莫若晴——那姑娘发间银簪闪得晃眼,在阳光下如星辰般耀眼,像极了匈奴贵族女儿才有的聘礼。
“小友倒是会做生意。”他笑出一口黄牙,手却悄悄按了按靴底,红泥簌簌落在沙地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不过某今日要带的货,比防风膏金贵。”
莫若晴轻盈地走过来,竹筒在袖中轻轻撞着腕骨,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她将竹筒递过去时,指腹在筒身的云雷纹上快速刮了刮——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老商客的瞳孔微微一缩,接竹筒的手却稳得像块石头,手掌与竹筒接触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左贤王的帐篷在第三片梭梭林后,顶子上挂着鹰羽。”扶苏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耳边传来自己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当没长眼。”老商客截断他的话,把竹筒塞进贴身皮袋,又拍了拍,那拍打的声音仿佛是一种承诺,“某在漠南喝了二十年羊奶,分得清哪边的草更肥。”他翻身上驼时,驼铃叮当响成一片,那清脆的铃声在晨雾中散开,惊得莫若晴后退半步,发间银簪险些坠地。
“他可信?”等商队扬起的沙尘落尽,莫若晴捏着那枚险些掉落的银簪,指节泛白,手指与银簪接触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
扶苏望着商队远去的方向,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昨夜为了模仿左贤王的笔迹,他在墨里掺了半滴自己的血,此刻伤口被风沙一激,像有无数根针在刺痛,倒比平日疼得厉害。
“他靴底的红泥是黑河下游的,那地方上个月刚让匈奴人屠了村子。”他伸手替她别好银簪,指腹擦过她耳后薄汗,那薄汗带着微微的温热。
“恨匈奴的人,最适合送这封信。”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村头传来,那咳嗽声仿佛是一种警报。
莫若晴猛地转头,只见王阿婆扶着土墙往下滑,灰白的发丝间沾着草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她怀里的小孙子蜷成一团,额头烫得能烙饼,摸上去滚烫滚烫的。
“阿婆!”莫若晴冲过去,蹲下身时带起一片尘烟,那尘烟在阳光下飞舞。
她掀开孩子的衣襟,只见胸口密密麻麻的红疹正顺着肋骨往上爬,像被火烧过的紫草,颜色红得刺眼。
一股刺鼻的异味从孩子身上散发出来。
“昨日还好好的……”王阿婆抓住莫若晴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疼痛让莫若晴的手腕一阵抽搐。
“我家柱子去河边挑水,回来就说冷得打摆子……”
莫若晴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凑近嗅了嗅孩子发间的气味——不是寻常风寒的酸腐,倒像……她猛地抬头看向村外的黑河。
河水泛着不寻常的青黑,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岸边几株红柳的叶子正在枯萎,发出“簌簌”的声响。
“去把各家的水瓮都封了。”她对扶苏喊,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那急切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让蒙武的人守住河道,不许任何人取水!”
扶苏立刻扯下腰间的铜铃摇晃,那清脆的铃声在村子里回荡。
不远处的沙丘后,三个蒙恬旧部的身影闪出来——他们腰间的箭囊还带着边塞的草屑,听见铃声便撒腿往村里跑,脚步声在沙地上响起。
莫若晴则抱起孩子往药庐跑,粗布裙角扫过沙粒,带起一串细碎的响,仿佛是在与时间赛跑。
“去后山采苦参、青黛,再挖半筐土茯苓。”她回头对扶苏喊,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耳边传来风声的呼啸。
“赵高要断的不只是我们的局,是这整条边防线的人命!他试图削弱边疆防御力量,为自己的政治野心铺路。”
药庐里很快飘出浓烈的苦香,那苦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之皱眉。
莫若晴将药罐架在火上,用石杵捣着刚采来的青黛,石臼与杵的碰撞声“砰砰”作响,在药庐里回荡。
她想起十年前咸阳宫的夜——那时她还是个躲在廊下的小乞儿,看见赵高的门客往御膳房的井里撒药粉。
“这是西域传来的疫毒,这种疫毒通过水源传播,人沾染后,起初会畏寒打摆子,接着身上会出现红疹,如不及时医治,便会危及生命。沾了水就会像藤子似的爬满全身。”她对围在药庐外的村民喊,声音坚定而洪亮。
“喝了我熬的药汤,再用艾叶熏屋子,七日就能见好!”
王阿婆捧着粗陶碗,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那光芒仿佛是希望的火花。
“姑娘真是活菩萨。”她颤巍巍地说,碗沿碰着牙齿叮当响,那声音在寂静的药庐外格外清晰。
“前日里有个穿白袍的外乡人,说要教我们用河水浸种……”
“白袍人?”莫若晴的手顿了顿,石杵重重砸在石臼里,青黛汁溅在她手背上,染成一片靛蓝,那靛蓝的颜色触目惊心。
“可不就是!”旁边的张猎户接口,他胳膊上也起了红疹,说话时直搓胳膊,那搓动胳膊的声音让人揪心。
“骑着青骓马,腰间挂着玉牌,说是来做药材生意的。”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瞅着那玉牌上的纹路,和去年冬月在将军帐外见过的……像极了中车府的标记。”
药罐里的水沸腾了,噗噗地往外冒白汽,那白汽如云雾般升腾。
莫若晴望着腾起的雾气,眼前突然闪过扶苏昨夜在帛书上添的那句“献上蜀锦百匹”——左贤王的弟弟恨蜀锦,白袍客却爱极了中原的好东西。
她伸手搅了搅药汤,药勺碰着陶罐发出清脆的响,那声音在药庐里清脆悦耳。
“阿叔,你且记着那白袍人的模样。等这疫症过了,咱们要好好谢谢他。”
三日后,漠南的风如一头猛兽般卷着信鸽的哨音扑进白袍客的帐子。
那风带着沙尘,打在帐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广袤的漠南,风沙弥漫,沙丘如金色的波浪般起伏。
他正捏着块蜀锦在灯下看,金线绣的云纹在烛火里忽明忽暗,那闪烁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神秘的故事。
听到帐外侍卫的通报,他指尖的蜀锦猛地一皱,金线断了两根,在锦面上扯出个小口子,那撕裂的声音让人感到一丝紧张。
“呈上来。”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接过竹筒时,指腹特意刮过蜡封的云雷纹——纹路深浅与左贤王的私印分毫不差。
帛书展开的瞬间,白袍客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震惊。
他读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似的钉进脑子里,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读到“左贤王私通中原,欲献蜀锦换粮”时,他突然将帛书拍在案上,青铜烛台被震得摇晃,烛油滴在“蜀锦”二字上,很快凝成半透明的琥珀,那烛油滴落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警示。
“去漠南。”他对侍卫说,声音里带着笑,那笑容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牵我的青骓马,带二十个好手。我倒要看看,左贤王的帐篷里,是不是真藏着百匹蜀锦。”
夜幕降临时,扶苏站在药庐外的沙丘上。
他望着远处白袍客的帐篷亮起灯火,像颗坠在沙海里的星子,那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莫若晴端着最后一碗药汤走过来,药香混着她发间的薄荷味,冲淡了夜风里的血腥气,那药香和薄荷味在夜风中弥漫。
“今日又治好了七个。”她把碗递给他,指尖还沾着药渍,那药渍带着微微的凉意。
“张猎户说那白袍人爱穿素色,连靴子都要洗得发白。”
扶苏接过碗,却没喝。
他望着白袍客帐中晃动的人影,喉间的腥甜又涌了上来,那股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他信了。”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沙上的雪,那声音在夜风中飘散。
“但他不会全信。”
莫若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月光下,白袍客的影子在帐布上投出细长的轮廓,像柄悬着的剑,那影子仿佛带着一种威胁。
她轻轻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凉丝丝的,带着采药人特有的茧子,那茧子摩挲着手背,有一种粗糙的质感。
“那便让他信七分。”
“剩下的三分疑虑……够我们再布一局。”
沙丘下的村子传来孩子的笑声,那笑声清脆悦耳,仿佛是世间最美的音符。
莫若晴转身往村里走,裙角扫过沙粒,发出细碎的响,那响声仿佛是她离去的脚步。
扶苏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信里最后那句他临时添的话——“漠南的胡杨要黄了,像浸在蜜里的太阳”。
那是他替左贤王写的,却像在说此刻的月光,说莫若晴发间的银簪,说所有他们想守住的、滚烫的东西。
白袍客帐中的烛火突然灭了。
黑暗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是那碗他没喝完的参汤,泼在蜀锦上,将金线染成了暗红,那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