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后的疯狂，与杀青
当凯蒂和米奇走进那栋熟悉的房间时，他们脸上的神情，如同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
没有对话，没有问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决绝而悲壮的气氛。
江晨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来鼓舞士气。
他知道，对于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来说，任何多余的触碰都可能导致它断裂。
他只是将两人叫到身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今晚，它会现身，它会攻击你们。凯蒂，你会被它从床上拖走。米奇，你要救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直到我喊‘停’为止。这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一个镜头，把你们剩下的一切，都给我。”
他没有解释“它”将如何出现，如何攻击。
未知，才是恐惧最强大的盟友。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他们从黄昏，一直等到午夜。江晨没有让他们做任何事，就是让他们待在已经被布置成“最终战场”的卧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默在黑暗中发酵，将两人的神经慢慢碾压、拉伸。
他们能听到的，只有彼此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们自身的想象力，已经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午夜，江晨通过对讲机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上床。睡觉。”
两人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得像两具尸体。
那台固定在角落的MiniDV摄像机，像一只冷漠的独眼，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黑暗中，江晨藏身于卧室门外的死角，手里紧紧攥着那根连接着滑轮和钓鱼线的绳索。
钓鱼线的另一头，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特制安全扣，正系在他忠实的“同谋”——凯蒂的脚踝上。
他戴着耳机，能清晰地听到米奇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喘息。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就在米奇因为极度疲惫，精神防线最为松懈的那个瞬间——
江晨，动了！
他猛地向后一拽绳索！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瞬间划破了午夜的死寂！
躺在床上的凯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整个人以一种极其不自然、无比暴力的方式，被瞬间从床上扯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拖着她，开始在地上向着门口滑行！
“凯蒂！”
米奇在短暂的、大脑宕机般的空白后，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连滚带爬地扑下床，冲向已经被拖到门口的凯蒂。
他抓住凯蒂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拉，脚在地板上拼命地蹬着，青筋从他的脖子和额头暴起。
他的脸上写满了最真实的惊骇与狂怒！
他不是在演戏，他是在和那个看不见的“魔鬼”拔河，想救回自己的爱人！
凯蒂的尖叫已经变成了嘶哑的哀嚎，她疯狂地挥舞着双手，指甲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试图抓住任何可以让她停下来的东西。
暴力、混乱、原始、真实！镜头将这一切完美地记录了下来。
躲在门外的江晨，看着监视器里这地狱般的一幕，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他控制着绳索的力道，既保证了画面的冲击力，又确保凯蒂不会真的受伤。
这短短的十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他觉得已经捕捉到足够震撼的素材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开拍以来最大声、最用力的一声指令：
“停——！”
绳索的拉力瞬间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卧室里，只剩下凯蒂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米奇跪在地上，抱着她粗重喘息的声音。
魔咒，解除了。
江晨扔掉手里的绳索，快步冲了进去。
他不再是那个冷酷的导演，而是一个完成了一项极限挑战后，回归人性的普通人。
他蹲下身，和米奇一起，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凯蒂脚踝上的安全扣。
当那个冰冷的金属扣被摘下时，凯蒂积攒了七天的所有恐惧、压力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彻底爆发。
她抱着米奇，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几近昏厥。
米奇紧紧抱着她，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也眼圈通红，泪流满面。
他抬起头，看着蹲在对面的江晨，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恐惧和怀疑，只剩下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他亲眼见证了一个“魔鬼”的诞生，也亲眼见证了一个“神迹”的完成。
江晨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出了当天的片酬，又额外数出了一沓厚厚的钞票，递给了米奇。
“这是你们应得的。辛苦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无比真诚：“我们……杀青了。”
“杀青了。”
这三个字，让米奇和凯蒂的身体同时一松，仿佛抽走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还并没有真正的“杀青”，但是接下来的戏份是凯蒂“入魔”以后追杀米奇，那段戏份需要大量的道具和特效，以江晨现在的资金来说……
前作也是先得奖，再进行的补拍。
现在的成品严格意义来说只是前戏，一个吸引“资本方”的前戏。
巨大的精神释放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饥饿和疲惫。
三人决定举办一场最简单的杀青宴。
他们开车来到一家24小时超市，明亮的灯光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与那栋阴森的老宅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们买了一些水果、面包和饮料。
走在回去的路上，凯蒂看着身边还一脸恍惚、惊魂未定的米奇，促狭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嘿，米奇，”她小声说：“关于那个‘恶灵’……它其实是江晨。”
米奇愣住了，像个死机的机器人一样缓缓转过头，看着凯蒂，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江晨。
几秒钟后，他那从谷底深渊爬出来的精神，仿佛被瞬间注入了满格的阳光。
“什么？！”他突然大叫一声，然后瞬间切换成一副大大咧咧、神气活现的表情，冲上去一把搂住江晨的脖子：“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家伙在搞鬼！那些脚印，还有拖走凯蒂的戏法！兄弟，你以为我真的被吓到了吗？我那是表演！是即兴表演！为了配合凯蒂，懂吗？我早就看穿一切了！”
他夸张的语气和动作，配上他那还带着一丝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滑稽。
凯蒂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回到那栋已经不再恐怖的房子里，江晨出人意料地展示了他的另一项技能。
他将买来的简单食材，在那个小小的厨房里变成了一顿精致的夜宵。
他切水果的手法，摆盘的艺术感，都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专业与优雅，那是他前世的五星级米其林厨师长教给他的。
米奇和凯蒂看着那盘堪称艺术品的水果拼盘和烤得恰到好处的蒜香面包，赞不绝口。
“我的天，JC！”米奇一边大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确定要做导演吗？凭这手艺，去开个餐馆绝对能发大财！”
凯蒂也笑着点头：“没错，到时候我们去给你当服务员，终身免费的那种！”
欢笑过后，一阵沉默。
凯蒂有些担忧地开口：“JC，我们拍的这些……真的会有人看吗？它这么粗糙，这么……真实，会不会被大家当成一个劣质的家庭录像带？”
米奇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共同的疑问。
这部电影太特别了，特别到他们自己都无法判断它的未来。
江晨拿起一瓶啤酒，平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微笑，他用中文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Gold will always shine.”
送走了两位精疲力尽的主演后，江晨独自一人留在了这栋空无一人的房子里。
这里见证了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场豪赌。
他没有休息，而是将那盘记录着最后一场戏的DV磁带，郑重地放进了播放机。
他按下了播放键。
当屏幕上，凯蒂那张充满真实恐惧的脸，和那具被暴力拖拽的身体出现时，江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胜利的微笑。
他知道，他赢了。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一盘普通的磁带。